二○一六年七月六日我乳癌確診,原本已經訂下七月二十一日手術切除左邊乳房,但我在先生的支持下,於七月十五日取消手術,決定用自然療法來面對我自己的身體與人生,這個轉變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先生相當瞭解我,從懷疑可能是乳癌的時候開始,我們兩人就認為依照我如此懼怕疾病的心理,倘若不先依照西方正統醫學建議的方式來處置,恐怕我很難逃離那種極度害怕的心境。心境無法改變,身體也不可能好轉,因此依照醫囑處理必然是我的第一選擇。友人的介紹之下,我在六月參加斷食營。這四天(6/27-30)對我來說,技術的學習已是次要,重要的是,我重新認識了我的身體與心理狀態。
在斷食營時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天清晨在七星潭附近沙灘,老師讓我們一口氣往前直行,看自己這口氣能走多遠。我的第一趟與第二躺距離相同,所走的距離長度在五個人中我排中間。第三趟我決定不堅持走到至少與原先一樣的距離,結果只走一半氣就沒了。後來老師讓我們談一談這幾趟走下來有什麼感想。我才意識到,我最初只想超越老師示範的距離,超越後再盡量走看看,於是到了一個屬於我的距離長度。但第三趟時,我覺得我知道自己可以到哪裡就夠了,不想再這樣堅持一口氣的長度,於是我輕鬆的走,只走了部分路程。若在以前我可能會每一次都堅持,但現在我卻覺得知道自己的底線/高度就可以了,這個底線沒太好、也沒太差,是我可以接受的狀況,那麼接下來我就可以按照我自己的心情慢慢逛過去。似乎我的心情放輕鬆了,但反面是否也表示我變得容易放棄?
孩子出生之後我第一次離他這麼遠,但不知為何,這次在斷食營我內心十分安定,即使我仍舊認為不手術我無法放心。可能因為吃了許多有能量的食物以及清腸的作用,第二天晚上我就發現自己的氣色變好,唇色紅潤,我好像很久沒看到這樣有光彩的自己,並且腦袋清晰。
從斷食營回來後我每天吃芽菜、清腸,也盡量攝取有機水果、麵包,晚餐也跟家人一起吃些熟食,心情一直保持在很愉快的狀態。七月五日回診看報告前一晚我與先生討論,若是良性,那就放著,若醫生建議開刀,我們要立刻煞車想一想。沒想到隔日果然一一確定是惡性的鈣化組織(零期乳癌),醫生就打算立刻安排手術切除乳房組織,但因我們有疑慮,所以由個案管理師與我們討論。當天我們最終決定手術同時進行乳房重建。但先生對這整個狀態感到許多的疑惑,比方,切掉身體的一大片面積難道對身體不會有影響?只是初期癌症難道不需觀察就立刻切除?但對這些我都沒有疑慮,因為我生病了,我必須按照醫生指示的方式去做,且即使之後有各種困難,那也是我必須忍受的。就切吧!
七月九日我們一家去找〇老師聊天,閒聊中我感受到:你自己的身體如果連你都不愛她,還有誰會愛他?就像你身邊的孩子只是學壞,你就不要他們了嗎?於是我在心底決定重新考慮是否接受手術治療。
隨後幾日,我翻了一些書,對於自然療法以食物、生活方式的調整來療癒身體的方式以及目前主流醫療的困難,有了比較多的認識。七月十一日晚,孩子睡後,我與先生到小七討論我的治療。我們兩人一致認為,初期乳癌的我應該很有機會給自己三到六個月的時間調整身體,倘若六個月後鈣化組織依然存在但無擴大,那也表示這個方式應該可行。若擔心的話,可配合西醫監控,只要一有變化就立刻手術。於是第二天我到學校給媽媽寫了一封信,並附上李豐醫師等幾位以自然療法與癌症相處的醫師的成功案例。週三,我和先生帶孩子到朱銘美術館玩之前,將信留在媽媽梳妝台上。回來後,我知道媽媽瞭解也接受我的選擇,只是她叮嚀我,一定要定時檢查身體。週四一天家裡來了許多親戚的電話,大家聽到我不手術太過驚嚇,但我很感謝媽媽,這些電話都由她處理。
決定不手術後的我,心情變得好輕鬆,也沒有害怕或遲疑,但閱讀到病歷與癌症相關的報導時仍有一點點的擔心。我每天早上吃水果,中午吃芽菜、水果、優格、一點麵包,晚餐回家與家人一起吃少量的煮食,再加上芽菜、優格。平時若肚子餓了就吃水果、麵包。每天至少運動三十分鐘,清腸二到三次。我感覺我除了飲食必須調整之外,每天作息必須正常,也必須好好運動。這可能是我最關鍵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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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過去這一個月,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我願意給自己一個自我療癒的機會?最主要原因,是我想克服家族印記在我身體與心理上的作用,也認為若我能夠不再害怕罹病,那麼我的孩子必然也可以不受這個印記的控制。
對於疾病的害怕,可能是來自於我媽媽的擔憂。媽媽對於飲食是非常注意的,家裡使用有機食材已經多年,飲水上媽媽也非常注意,媽媽尤其害怕孩子跳上跳下,總會告訴孩子你這樣跳等下會如何如何。孩子出生後身體狀況多,我媽媽愛她極深,只要孩子一發燒、身體不適,媽媽就要我們立刻帶他就醫。她的擔憂讓我無從招架,她的擔憂甚至大到足以讓她所擔心的事發展成現實,由於總是應了媽媽的猜測,之後面對孩子的各種狀況我們總是很難反對。這樣的循環讓我非常沮喪,我不希望孩子總是看醫生、總是吃藥,我不想孩子覺得看醫生對他來說是必須的,甚至讓孩子以為自己永遠也擺脫不了醫院。
擔心孩子之外,我自己其實是極度恐病的。多年前,我只因兩眼視力不平均、記憶力減退,立刻懷疑自己得了腦瘤,隨即大腸激躁症與憂鬱症上身,很短的時間內體重減輕到四十八公斤。後來才發現自己的症狀是吃素沒注意均衡造成營養不良的低血壓所引起。但我大約花了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讓心情平整,身體也好一段時間都無法回到五十公斤。除此之外,我對自己的身體很容易風吹草動。我發覺,這就是我一直背負的家庭印記。而這個家庭印記總與我的逆境結合出現。低血壓的這次,我正準備出國念書,但家裡經濟起了困難我哪裡都去不了,於是我的身體與心理在短時間內起了變化,我成為家中被照顧的弱者。幾年後我考上學校前不久,家裡又發生經濟困難,於是我立刻休學,兼兩個差。很快地我的肝功能異常,我又吃藥一段時間,當然,我又成為家裡被照顧的弱者。把這些整理出來,我嚇到我自己了。
《身體不說謊》(心靈工坊,2015)第二部分的第二章,明白指出疾病與家庭印記的關係,我在閱讀此章時越來越毛,似乎自己的內在心情被挖掘出來了。我必須承認,我想這個癌症是被我自己召喚來的,我過去不順遂時心底總有個聲音說:若我生病這些都解決了。這種想法只存在心裡很底層,似乎也只被我當成一種情緒出口,沒想到它就這樣來了。朋友也提醒過我,我必須自己先改變,孩子才會跟著改變,這句話讓我完全醒過來了。為了孩子,我怎麼能夠不強韌、不改變。事實上我也動過念頭,就照著醫生的安排與媽媽的期待手術好了,這樣媽媽就會安心,我也不用聽她的緊張宣導。但出現這個念頭之後我立刻驚覺,我竟是用放棄自己的方式來援救自己,太荒謬了!瞬間,我決定掙脫那個存在我身上總無法抹去的印記,我不要再恐病了!我也不要孩子再跟著我恐病了!觀念一轉所有的事就轉過去了,於是我就做了這個非常違反我個性的驚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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